“美人可当不得。”

    “方丈常说我青面獠牙,凶神恶煞。”秦观南把手中的佛珠放在石桌上,撩袍坐下,垂眸倒茶。

    他的语气很平淡,氤氲的雾气遮住了那双眼里暗藏的汹涌和锋锐,出乎意料的安宁。

    苏宁从唇齿间溢出一声低笑,他挥退顾林,对秦观南道:“我性子肤浅可不比方丈观人观心,我看人向来是只看皮囊不看里子。”

    他接过秦观南倒的茶,饮了一口又勾唇道:“毕竟我也不是大慈大悲的菩萨,说不定在方丈眼里还比不过你,得拿什么幽魂厉鬼之类的说辞来形容我。”

    苏宁这个人有个特点,不笑时像拒人千里之外的霜雪;笑时整个人温润的仿佛是一斛珍珠。此刻他略微侧着身子,几缕发丝随风扫过面颊,歪头看向秦观南。

    秦观南被这笑晃了下眼,手下微顿,蹙眉道:“方丈听闻,恐怕不会高兴。”

    青年变脸如翻书,苏宁本眯着眼小憩,听到这话笑意乍然荡然无存,冷下面来。

    “他高兴与否,与我又无甚干系。我高兴,他不高兴又如何?”

    从秦观南的角度能看到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,一张精致的面庞冷漠至极,苏宁的手指在桌上轻敲,每敲一下茶盏中的茶水就泛起轻微涟漪,碰到杯壁又立刻停止消失。

    从他的表情动作看不出任何东西,堪称喜怒不形于色。

    秦观南挑眉,突然对这个刚从北洲回来的“质子”生出兴趣:定北侯之子苏宁,与夏渊所报纨绔二字有些不同,分明金尊玉贵的紧,骨子里透着桀骜不驯。

    不过,那句凉薄冷血倒是真的,自己开心便不顾忌他人死活,手段狠辣。

    整个京畿为着李怀化死的事掀起一阵腥风血雨,死的人把大狱都快填满了。

    岐山弓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李家人手里,总会让人浮想联翩。

    “安瑜倒是真性情。”秦观南罕见地笑了一声,如春水乍暖。他伸手触在茶杯止住水波,对苏宁道:“本是静水,就让它静着,安瑜又何必殚精竭虑的让它泛起波澜。亦或者,安瑜杀人不过为了高兴?”

    风卷起薄雪,雪粒打在二人的衣袍,秦观南平淡的一问让周围的空气都陷入凝滞。

    苏宁掀起眼皮,嗤笑一声站起身来。他漆黑的眼眸倒映出秦观南挺拔修长的身影。手心那支红梅落在雪里只露出星星点点,像未干的血滴。

    苏宁看着秦观南,拢了拢斗篷:“这天下山河锦绣,却藏污纳垢。”

    这个天下不仅仅是梁帝的天下,更是世家贵族的天下,而独独不是百姓的天下。

    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,覆巢之下无完卵。梁帝不是不知,但人的贪婪和执拗焉有穷尽。

    苏宁的目光在飘远,隔着万里山河看到了北洲的雪原,和西洲的大漠。

    梁帝王康,为保帝位,蘅丘六万人惨死,为登帝位杀父杀兄,剪除忠于太子的臣属,封闭寒门举子,高抬世家。

    让这天下变成一个世家权贵的天下,系之苇苕。缙云……成了一座死城…